,滴答,就像滴入湖面的水珠。
瞎眼老太婆好像没有注意到赵鹏越发的烦躁,不依不挠地继续道“唉,也怪你爹他……”老太婆说话时顿了一下,赵鹏却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如果不是出于某种原因,他立刻就杀了这个老太婆,搜刮她肚里的肥肠,给自己的晚餐加一道菜。
“若不是你爹去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二人,兴许还能攒下些家底,给你挣点老婆本……”
“娘,这些事以后再说,来!喝汤!!”赵鹏碰过罐中内脏的手,沾了些乌黑的血块,就像一粒粒黑豆。他拿过瞎眼老太婆放在桌上的空碗,胡乱舀了碗鱼汤进碗中,用粗鲁的动作塞到老太婆的身前,粘着粒粒“黑豆”的手手指伸进碗里,红黑色在一团乳白晕染开来,像是汤中开了一朵曼陀罗。
他的话带有不容拒绝,老太婆置若罔顾地端起那碗鱼汤,拿筷子轻轻拨开浮着的鱼肉及其余杂质。赵鹏恶狠狠地瞪了瞎眼老婆,然后将一截肥肠塞进自己嘴里。内脏的香润细绵,很快就征服了他的味蕾,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老太婆放下汤碗,碗里的汤还剩大半。她摸索着站起身来,对大块朵颐的孙鹏说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行,这些交给我,娘你早些去歇息。”孙鹏头也不抬一下,他依依不舍地小口品酌,想要大口咀嚼嘴里的美味,却又担心美食的量太,会一下子被他完全吃光。他矛盾而又享受地尽量延长这闲适的时光,可惜动物内脏的体积太小,而且滋味比不得人类那纯粹而又丰腴的心肝脾肺肾。
“我再去织会布。”瞎眼老太婆像台没有上润滑油的汽车,仿佛能听到她的关节与关节摩擦,发出那种毛骨悚然的骨头摩擦脆响,好比扔进嘴里与牙齿亲密接触的动物软骨。
织布机咯吱咯吱的乐曲再次响起,孙鹏稍微放开了手脚。他的吃相非常独特,头几乎是埋进小罐的罐口,更加奇异的是,尽管他的动作非常剧烈,却只有一阵如同揉捏葡萄似的软质物的水声。
瞎眼老太婆着魔似地重复着织布的动作,她可以无数次欺骗自己。但是,真相就是那种无法掩盖的魔怔,它使人疯魔又使人成佛。从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下了黄泉。代替自己儿子爬上来的,只能是忘川之中游弋千百年的恶鬼。
它占据了鹏儿的肉体,在九泉之下带着狞笑,向这个世间报复。悔不当初!她还念着一丝旧情,以为奇迹能够发生在他们这个三口之家。然而,奇迹是种奢侈品,尤其对他们这种人来说。
所有都被毁灭得一干二净,像盛夏的一场狂风暴雨,猝不及防但又理所当然地留下一地残枝碎叶。她亲眼释放出了这只罗刹恶鬼,没有办法将它遣返回酆都。
曾经她有这样的机会,放一把火将这个罪孽付之一炬。可是,都怪她那该死的妇人之仁,以及丈夫对他的纵容和对儿子肉体一丝怜悯。殊不知罪与恶一旦开始就无分对错,那条妄图束缚恶鬼的锁链,现在扣住了她的琵琶骨,扼住了她的命脉。
仿佛一场无比漫长、没有尽头的噩梦,置身于一团邪恶与混沌,抬头不见光明,低身万丈深渊,前进粉身碎骨,后退尸骨无存。她是这场梦的缔造者与帮凶,她想,也许这就是对她的惩罚。
生与死是人灰无法触碰的禁地,这个是上天的神佛的领域。她这个无知的妇孺,想要瞒天过海地存一个念想,徒劳只剩恐怖与麻木。
她又想那个时候,与丈夫一同喜滋滋地迎进了重新归来的儿子。没有把那封危言耸听的书信放在心上,这是专属于生灵的优点与弱点——总是尚存一丝希冀与幻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早就应该铭记这一句话,与恶鬼为伍,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作为食物被他们分食;另一种是加入他们的行列,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那晚亦如今夜的夜色,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