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
“开国之初,贞观三年,契丹大贺氏依附大唐,赐李姓,之后七十年大贺氏一直以松漠都督之身份治理契丹八部,直到遥辇氏与大贺氏内讧,叛唐,投靠突厥……”
裴谞大概说了契丹之乱的由来。
简单而言,大贺氏忠唐,遥辇氏叛唐。
“开元年间,圣人任命张守珪为范阳节度使,屡破契丹。后利用大贺氏的李过折,除掉了遥辇氏的可突于,朝廷封李过折为北平郡王、松漠都督,统领契丹,看似结束了契丹之乱。圣人认为张守珪立下了不世大功,欲重赏,甚至要封他为宰相。但薛郎可知,张九龄为何反对此事?”
薛白道:“功劳有假?”
“除掉一个可突于,根本就解决不了契丹之乱。就在第二年,遥辇氏的首领就杀掉了李过折,重新叛乱。故而,张九龄认为张守珪的功劳根本不足以拜相,‘且守珪才破契丹,陛下即以为宰相;若尽灭奚、厥,将以何官赏之?’”
“这是家父之前的一任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再说后一任安禄山,此人是张守珪的义子,擅胡语,狡猾,打仗的才能是有的。但张守珪、安禄山皆有一个本事,即谎报战功。”
话到这里,裴谞有些为难,问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家父在范阳节度使任上,整肃军纪,体恤民情。认为欲灭契丹,当有长远打算。”
薛白反而敢直说,道:“圣人更喜欢张守珪、安禄山这样能来事的臣子。”
从这些事里就能看出李隆基治国的敷衍。
张九龄看待契丹局势显然更有远见。至于李隆基,与其说是短视,不如说是好大喜功,且没有耐心,他未必是看不出契丹之乱的根源,就是觉得烦,耽误他享受了。
所以,张守珪打了一场胜仗,再夸耀一下战功,就是平定契丹,功勋卓著,堪比卫霍。大唐盛世,千好万好。
自满、自得、自私。
这个皇帝早在开元年间就显露出了骄纵的心态,只是当时还有诸多名臣良相约束。
到了如今,已没有一个人能够制衡这唯我独尊的皇帝了。
“边军恶习,家父在任上时其实是约束得最好的,但确实有。”裴谞道:“此事如何说……安禄山在范阳,年年出兵,与契丹互有胜败,在圣人眼里就是大功。家父在任时,无胜无败,反而要被拿到罪证了。”
天宝年间的朝堂风气就是如此。
会钻营的,能把一成的功劳吹嘘为十成;太本分的,有半成的疏漏都能被构陷为十成。
问题出在根上,薛白也无办法。
“我只是一介白身,并无权力在此等军国重事上向圣人进言,国舅也不知边事。”薛白道:“裴兄希望我如何帮忙?”
裴谞缓缓问道:“有资格在圣人面前议论东北边事的,能说句公道话的,该是西北将领?”
他这是想请东宫和解了,西北将军当然不是个个都亲近东宫,但眼下,在边事上的话语权能压过安禄山的,绕不开四镇节度使王忠嗣。
今日来既是通气,也是想通过薛白结交王忠嗣。也许王忠嗣一两个月内攻下石堡城,到时一句进言就能保裴宽。
薛白会意,摇了摇头。
但他再一想,裴宽也是无可奈何了。
眼下这个被哥奴把持的朝堂,除了王忠嗣,还真就没有别的有份量的重臣敢出面与安禄山论边事。
“裴公想亲近东宫,我不反对。眼下我只是白身,且岁考在即,此事便不掺和了,专心学业。”薛白思忖到最后,缓缓开口。
裴谞一愣,问道:“此为何意?”
“划清界限。”
“可……”
“都是圣人的臣子,凡事该就事论事。”薛白正色道:“否则,难道我们是朝中拉帮结派的朋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