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课 五百年斯文所寄(2 / 4)

里说的“历史的表面现象的个别定性”,而《红楼梦》摆脱了,直接探询着人性美的存在状态和幻灭过程。这就使它进入了世界性的最佳作品之列。它不仅不黏着于历史真实,而且也不黏着于一般理念。例如,表面上,它是支持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恋情的,但它又那么雄辩地证明,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也永远不可能为婚姻作好准备。又如,所有的亲人都爱护着他们,但所有的爱护都成了伤害,最大的热闹成了最深的寂寞……这一系列的悖论,是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总体发现,却又都没有结论。这是其他作品完全无法比拟的天才之作。遗憾的是,后人研究《红楼梦》,几乎都落到它所努力摆脱的层面上去了,转来转去都在说“历史的表面现象的个别定性”,这让我有点生气。

《西游记》排第二,是因为它在本质上是一个寓言。那个师徒组合,那条漫漫长途,那些妖魔鬼怪,全是象征性的存在。寓言,对于人类和文学而言,既是,又是终点。我曾在《艺术创造论》一书中说过,如果抽离了寓言象征,绝大多数现代派文学都会读不下来。这也就是说,《西游记》具有某种现代性。

《水浒传》比《三国演义》好,是因为它写了人的命运,而且把人的命运当作了主干。宋江会去看父亲,李逵会去看母亲,武松有哥哥,林冲有妻子,这些关系都成了情节核心,但《三国演义》没有。虽然《三国演义》也写到了人,但目的是写事。因此,四部小说中,最差的是《三国演义》。

《水浒传》的问题是缺少延续之力,当好汉们一一上了山,故事就结束了。这是思想局限,更是艺术局限。水泊梁山,不应该仅仅被占领,它有可能成为一个精神祭坛。当然,这是民间小说达不到的高度。

关于昆曲剧本的创作,我很同意把《牡丹亭》放在前面,其他两个作品其实还是依附于历史故事,尽管写得不错。茅盾先生认为《桃花扇》是中国古代最好的历史剧,我不同意。我认为第一还是《牡丹亭》,理由就是它首次刻画了一种情,可以出入生死、傲视世俗,也傲视理学。它甚至把出入生死的过程也非常具体地描摹出来了,让所有的观众看到了人世间的无限可能性。尽管知道它不会是真的,仍然愿意欣赏它。吸引大家涕泪交加地欣赏一种不真实,这是中国审美水平的一大突破。

中国人在审美领域里有一种不安全感,因此常常用“真实”作为“着落点”,为此不惜制造大量的“伪真实”“伪历史”。直到今天,这种审美惰性还在大规模延续。审美是一个完全区别于真实和历史的特殊空间,它需要被特别唤醒,并放在它自己的空间里予以保护。在这方面,《牡丹亭》独领风骚。

讲了小说和戏剧这两项最通俗的文化项目,我想与大家一起腾空而上,说一说哲学。

我喜欢在文化交谈中不断出现这种随意跳跃。如果一直盯在一个个专业话题上不越边界,就太局促了。跳跃本身,就是思维快感的来源。

王牧笛:

这很刺激,却有点困难,我来充当实验品吧。我觉得朱熹和王阳明是中国哲学的高峰。朱熹的中心思想是个理,理说到底是万物之所以成为万物的根据。比如秋雨老师面前的杯子,首先是存在一种与杯子有关的理,再加上作为质料而存在的气,才结合成这个杯子。理是主宰者,气是材料的赋予者,理与气的聚合产生了周遭万物和世界。这在哲学上是本体论,朱熹通过理学给先秦诸子的学问奠定了一个形而上的基础。

有了本体论,自然还有认识论。气和理一个具体,一个形而上,所以要通过具体的东西去格物才能够认识理。王阳明很有趣,他格了七天七夜的竹子,通过格具体的物,要穷他的理。但普通的格物方法不行,还要用敬,只有用敬才能上升到圣人境界,拂去珍珠的尘埃,见到本来的光彩。

朱熹认为,万理的总和叫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