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贞的目光再次转向眼前在愤怒中沉默的老人。
阿嫣说……老人没有说谎。
他不由得陷入一阵疑惑:是老人不知道手中信物与殉灵人的关系,还是瑕盈说的话是假的?
冯嫣走到魏行贞的身旁坐了下来,她的手在桌案下默默伸到魏行贞那边,魏行贞无言地握住了。
——冯嫣的手心里,是汗水。
魏行贞的拇指轻抚她的掌心,两人彼此看了一眼。
“瑕盈说,”冯嫣轻声道,“这块玉璧是天道信使的信物,当两个信使相互接近,信物就会变红——”
“荒谬!荒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冯老夫人几乎无法容忍自己再听下去,“什么天道信使!天道要向人间传讯,上有风雨星辰,下有旱涝灾疫,哪里需要一个凡人顶着自己的血肉之躯下落人间?”
“那这块玉石,究竟是什么用途呢?”
冯老夫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老人闭上了眼睛——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圣上真的会把这一整件事都告知给魏行贞吗?
圣上对魏行贞,真的有那么信任吗?
当然没有。
迁都之事在孙幼微那里一直是一件耻辱,大周的百年旧都在她的眼皮底下被殉灵人蛀成了筛子,毁家灭国只在旦夕之间,魏行贞以区区校理之位,献上一解两难的良策,这固然解了当时的燃眉之急,却也成了孙幼微的一块心病。
陛下她……当真能容忍这样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吗?
倘若可以,那在魏行贞向陛下提出希望求娶冯嫣的时候,孙幼微就不会立刻将自己从六符园传召至太初宫,要求她一力促成此事。
明面上圣上在满足魏行贞的请求,然而暗地里……这难道不是在借刀杀人吗?
冯老夫人的眉头皱紧了。
是啊,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对这件事的理解……然而今日魏行贞突然发难,她又看不懂了。
皇上,你到底意欲何为?
“姑婆,请您回答我。”冯嫣再一次催问。
冯老夫人望着眼前与魏行贞坐在一起的冯嫣,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我先问你一句,阿嫣,”她低声道,“你如实答我。”
“嗯。”
“你,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魏行贞去死,是吗?”
“……是。”
冯老夫人轻轻吸了一口气,早知今日,当初若是暗中帮着这孩子和殷时韫一起逃出长安,会不会更好呢。
离开了这里锦衣玉食的生活,舍弃了唾手可得的似锦前程,让她和殷时韫独尝一段世间冷暖,看看这世上的贫贱夫妻都过着怎样的日子,或许阿嫣的性情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倔强。
冯老夫人缓缓开口,“当然也有能保住魏行贞性命的办法……”
“您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那块玉璧,究竟在预示着什么?”
老人稍稍抬手,示意冯嫣不要着急,她望着冯嫣,“比起玉璧,你显然更在乎魏行贞的安危不是吗,那就听我从这里讲起,反正都要说到的。”
“……好。”
“保住魏行贞的性命很简单,你即刻与他和离,并和另一个人完婚,等到那人的后颈上也有了完整的山海誓,那被献祭的人就可以由魏行贞换成他。”
魏行贞当即双眉紧锁,他正要表示反对,一旁冯嫣已然开口道,“这么说来,被献祭的人是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占据着我丈夫的身份,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对。”冯老夫人点了点头,“立过了山海誓,你的命运从此就与对方休戚与共,他命中的吉乐会与你共享,运中的苦难也要你们一并分担——唯有这个时候,这个人才有了被献祭的价值。”
被献祭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