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那时在寇米特心中涌起的不是敬佩而是鄙夷——与坦然接受相比,他更讨厌这样的惺惺作态。
大步走出酒馆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年轻人一次也没有提起他所信奉的神的名字……那实在有些奇怪。
即使几年后意外地成为耐瑟斯的信徒,对科帕斯有了更多的接触,最初的印象依旧根深蒂固地留在记忆深处。他不能否认科帕斯是个极其可靠、值得尊敬的牧师,他所做的一切都无可挑剔……却完美得近乎虚伪。
他严厉地告诫过自己,那是一种偏见,最初的那一丝鄙夷,却始终若有若无地存在着。
这反而让他更加不愿去怀疑科帕斯——他担心他的判断会被他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偏见所左右。
他再次看向特拉维斯。如果有谁能改变……或证实他的判断,特拉维斯绝对是其中之一。作为记录者,这个不会任何法术的手艺人几乎能把每个牧师的家谱都倒背如流。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特拉维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他在害怕——寇米特意识到。科帕斯当然是值得畏惧的,怕死也没什么可谴责……但寇米特下意识地觉得,真正让特拉维斯恐惧的并不是这些。
“……我们是要在这里坐到老死吗?”凯立安不耐烦地问。
“……也许你可以去找本书来看看。”寇米特无奈地回答。
特拉维斯显然知道些什么,但从他那里挤出来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耐心。
“这里的书至少有一半以上不过是人类的自以为是。”凯立安冲他冷笑,“我还没无聊到那种地步。”
这句话意外地惹怒了特拉维斯。
“即便是看似荒诞的传闻和幻想之中也包含着真实、真理与智慧,如果你无法判断和理解这些,只能证明你自己的愚蠢无知!”
大半的时间在伯兰蒂图书馆中度过的修书匠怒目以对,“而且,别说得你好像不是人类一样!”
——也许真的不是。
寇米特默默地想着,但那模糊的猜测比对科帕斯的怀疑更不靠谱。
“那么你的智慧又让你从那些胡言乱语中得到了什么?”凯立安反唇相讥,“得到了让你一筹莫展地坐在这里的机会吗?”
特拉维斯瞪着他,脸色铁青。
寇米特本打算开口阻止,想想却又闭上了嘴。
“没什么是新的。”特拉维斯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
寇米特微微皱眉。
“正在发生的都曾经发生过,一切终将回到最初。”
特拉维斯渐渐低下去的声音越来越像是某种难以理解的咒语,凯立安却只是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
“别告诉我你也能穿越时间之流。”
他说,然后怔了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空,思绪显然瞬间飘远。
特拉维斯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他看着凯立安的方向,却并没有把那个人看进眼中,仿佛真的是在看着什么时间残留下的幻影。
寇米特和杜鲁对望一眼,只能在这越来越莫名其妙的对话和越来越诡异的气氛里保持着沉默。
牧师的耐心逐渐消失的时候,凯立安像是从梦中惊醒般猛地转头望向窗外。
寇米特顿时紧张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凯立安已经一声不响地拉开最近的窗子,翻身跳了出去。
不得不跟上去的同时,寇米特也听见了又一声惊呼——也许伯兰蒂图书馆也并不是那么安全。
但……他们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如果是来找他们的麻烦的敌人,未免也太早暴露了吧?
寇米特追上凯立安的时候,年轻人已经站在一棵云杉树下,像他一样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但谁也不敢靠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