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他径直往刘升升的厢房而去,那一处灯火通明,暖黄的灯光撒到外面,童贯心里涌起熟悉的安心感。
这一盏灯为他留了将近三十年,不管是哪一天,哪怕刮风下雨,他也愿意撑着劳累的身体回家,因为家中一直有她在等着,她会送上温声软语,会送热汤为他驱散疲倦,会几十年如一日地与他聊天话家常。
我这是要去做什么?我去劝她宽容我的妾室,去劝她包容那些一张张与她长着相似面孔的要来跟她争宠的女人啊!
他忽然走不动了。
“哈哈哈,你这可不是这样的,要这样。”刘升升的笑声传来,紧接着,屋里又传来其他女人的娇笑声、打闹声。
童贯疑惑,揪住下人问道“夫人与谁说话?”
“夫人召见了所有的新人,现在在房中议事。”
童贯遂不再犹豫,迈步走过去,行至窗前,他让随从们不要发声,他则透过窗棂看她。
房内烛火摇晃,丽人们簇拥在一块,宛若神仙妃子,她们在嬉戏打闹,欢声笑语不断,处在中心位置的刘升升坐在灯挂椅上,她穿着华丽轻柔的衣裳,不施粉黛,面容略有倦色,嘴上勾起浅浅的笑意,她的容貌不比正当大好年华的姑娘们娇艳妩媚,但岁月对她很宽容,没在她脸上刻下纹路,只赋予了她宁静柔和的神态。
“老爷脾气急,但往日待人是极好的,只要你们顺着他的意思做,赏赐是少不了的。”她一开口,屋子全安静下了。
“方才你们问我老爷的喜好,我就一并说了吧,他爱看兵书,珍重书房里的字画,那些都是不能碰的,他怕冷,大热天的也要喝温水,你们伺候的时候注意了,手脚一定要利落,他这么爱干净,你们若把他的衣服弄脏了,这辈子就别想再见他了……”她洋洋洒洒说出一大堆话,童贯听着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夫人,若老爷生气了,那应该怎么办啊!”一位佳丽担忧道。
刘升升当即起身,笑道“你们看我的。”说罢,她随机从人群中拉来一位漂亮娘子,那位漂亮娘子笑得娇躯轻颤,刘升升让她静下,之后握住她的手臂,轻轻晃了晃,鼓唇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位娘子配合地把头扭向一边,刘升升又鼓着腮帮子,凑到她脸前,眨眨眼,又戳戳她的脸,道“还生气吗?”
“嘻嘻嘻。”屋内是女人们此起彼伏的笑声,童贯呼吸渐渐加重,鼻子、嘴巴不停地呼气,紧紧瞪着屋里,刘升升浑然不察,依然卖弄她的经验,她为她们演示如何撒娇,如何微笑,如何倒水,末了,她总结道“你们啊,就把他当成主子伺候就行了,不要娇气。”
‘当成主子伺候就行了’‘当成主子伺候就行了’……这句话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他忽然想起这些年来他是如何讨好别人的,他会分析权贵们的喜好和需求,再调动自己去迎合他们,那时的他也是抠细节,每个微笑、每个表情都是设计好的,他字斟句酌,从没说过错话……
现在,跟他一同处了多年的女人,他捧在掌心的女人说,把他当主子伺候就行了,难道那么多年,她也是把他当成主子看待吗?
“砰”地一声,童贯敲碎窗棂。
屋里的女人们大声呼叫,惊慌失措地抱在一起,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刘升升也透过破碎的窗口看他,他怒气冲冲,她露出与往常一般的柔美微笑“官人回来了。”
童贯的手指在滴血,心脏也在滴血,他叫道“滚!你们都滚出去!”
那些女人吓得迅速逃窜,刘升升面无惧色,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怒极反笑,连声道“好,好!”
“真好!”他用手掰下窗户,往里重重一砸,叫道“升娘,你好样的!”
“呸!狗东西!你想干什么?”窗棂砸到刘升升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