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羡之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寄奴这么搞,确实是在挑战士人的根本,如果知识上没有优势了,那一切权势,富贵的这些优势,也会慢慢地失去,但这不代表我们就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关系,上次我和寄奴聊过,他并不是要灭世家大族,只要有国家,有朝廷,有权力分配,就需要有人管理和统治,而掌握了权力和富贵的人,自然也会成为新的世家,只有让腐朽的,不思进取的那些世家给淘汰,而让新兴的,能进取的,立功于国的人成为新的世家,才能保持国家的昌盛强大,对整个世家来说,也是有利的。”
刘毅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那谁是新兴的,谁是腐朽的,由谁来定义?我们北府的不少老弟兄,出生入死,刀头舔血,但是得了富贵之后,也不想上阵搏杀了,如果有富贵,有权势,那不愿意去拼命的才是人之常情,那种生命不休,进取不止的,除了我们这些想要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又有几人?”
徐羡之正色道:“所以需要淘汰,需要新鲜血液,不思进取的不能让子孙后代都躺在他的功劳薄上世世代代都享受荣华富贵,只有让底层起来,想要过好日子的人有立功得爵的机会,这才会让世家之间你追我赶,让上面的人不敢懈怠,我虽然不完全同意他的这种想法,但确实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能逼着高高在上的世家高门奋发有为,所以,我不觉得寄奴会是世家的敌人,他只是想保持世家子弟能居安思危,不断进取罢了。”
刘毅冷冷地说道:“你太天真了,把世家整个换一批人,那就跟改朝换代也没两样了,说还是原来的世家,你信吗?留个世家的虚名而已。他刘寄奴可以不要子孙,不要后代,反正就一个女儿,我估计他连娶妻生子的念头都没有,只想着自己能名垂青史,千秋万代,这样自私的人,你还觉得会是世家的朋友?他自己可以不要家,就要天下人都跟他一样不要家族,不要传承,如果真让他这套得逞了,那天下以后再无世家。”
徐羡之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显然,刘毅的话打动了他,让他陷入了深思,刘毅看到徐羡之的样子,神色稍缓:“如果你还是把寄奴当成兄弟,不想跟他走到最后决裂的这步,我们现在就得阻止他,这不是害他,是帮他。他大权在手,就为所欲为,昨天可以私自决定北伐之事,今天可以打破以前北府兄弟的三巨头规矩,不经过京八兄弟会的表决就决定战守大计,那明天就可以把这套什么劳什子印刷之法普及天下,让人人都读书认字,人人都不必再劳作耕田,最后谁都好逸恶劳不事生产,谁还肯去老实本份地种田打渔,谁还肯受别人的支配去征丁从军?历代的农夫,军士,不都是因为没有文化,不识字,这才受制于人吗?把这规矩变了,那谁愿意肯去汗滴禾下土呢?”
徐羡之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历来是劳力者治于人,劳心者治人,若是人人劳心不肯劳力,那天下的秩序就要大乱了。寄奴只图那种人人平等的虚幻理想,却不想着建立一套新的,完善的制度,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无原则无底线地去讨好草民,迟早要出大乱子的,之前我也只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却是说不出来,听你这么一分析,才明白错在哪里,这印刷术绝不可让他普及天下,起码现在不行。”
刘毅微微一笑:“你终于转过这个弯了,不错不错,现在我们可以跟以前一样,讨论今后的大事了。寄奴这几年也是膨胀得厉害,随着他的权力越来越大,做事也越来越不考虑后果,任意而为,胖子也只会投其所好,这进一步会助长他的气焰,这样下去,他往独夫的路上会越走越远,而离开了我们这些老兄弟的支持,他又能成什么事?所以,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让他停下来,起码不能象现在这样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受任何地制约。”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所以,你说你要北伐中原,是为了跟寄奴争权,以后好牵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