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之说,可青衣并未似世人想象一般,飞出这狭窄樊笼,去那偌大天地广阔人世流转一番,而是一直浅身于这弹丸之城,除了现身在这畅春园中,其余时间全然委身城中一间三层小楼内。
这畅春园的店主东家也不知祖上哪辈积了德,竟能让冼青衣独钟于此,这畅春园的茶座从十枚铜钱卖至了百枚,便是有百姓忍痛画上百枚大钱也只能捞到一个极为靠后的椅凳,只能远远的望上一眼那身着青衣的绝世名角,若是眼神不济,怕是只能看个恍惚,连着百枚铜钱都算白花咯。
想往前去一睹芳容,便需要些颇有分量的铜钱,最前一桌两盏太师椅,其中哪一盏都得值上个把两银子,虽说贵的吓人,但仍挡不住那天天慕名而来的富家公子异乡员外,在别家戏园清冷之时,这畅春园总是有些许因争抢茶座的喧嚣声音。
寻常百姓拿不出那百大枚铜钱,只能围在戏园之外,隔着那厚重墙垒,隔着那人山人海,听一听那散落在外的浩渺余音。
简阳府中,这上元灯会算是这初半年中最后一个惬喜节日,这正值佳节的闹市满目喜乐,路上贪风婪意的游人大多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似款步在帝王家的御花园内,欣赏着街路两旁的人间喜气。
但在这满目和情悦色的上元街头掺杂了几道失魂落魄的身影,一对年轻夫妻搀扶着一位花甲老妪穿插在拥挤的街头中,花甲老妪失魂落魄,脚下似是散了根一般,若无这儿子儿媳搀扶便要跌到在地不省人事了。
儿子差不多而立之年,夫妻二人年龄相仿又均是瘦弱身材,面无凶恶戾气算得上慈眉善目,但慈眉善目之中,略有些许的嚅喏感觉。
夫妻二人一边搀扶着老母,一边在人群中四处张望,似乎在寻觅些什么,猛然,丈夫似是看见了一个熟悉身形,知会了一声妻母便推开人群奔向那有些伛偻的年迈影子。
人群之中,男人细弱的告罪声若隐若现,那年迈影子似是觉得晦气,眉头一蹙,言语之中不免刻薄谈吐了几句。
那年轻男人从兴高采烈到垂头丧气来得太快,那婆媳二人心中刚燃起的点滴信息便被一句告罪霍然熄灭。
一家三口再次聚齐一处,与之前一般无二,漫无目的往前走着,又走了百十步,人群中连一个相似的身影都未曾瞧见,老妪似是累了,微微摆了摆手,一家三口便如此停在道路之中,丝毫不顾人群的拥挤。
“娘,说不定爹已经回家了。”
年轻儿媳嗓口哽咽,见婆婆失魂落魄想要竭力安抚几句,可刚说完,不禁微微转过头去,以极小的动作,擦去眼角的红润,不想让那酝酿许久的泪意留下,也不想将这泪意堆在婆婆心头。
老妪似是置若罔闻,抬头望着那满目吉祥的红彩宫灯,苍老昏黄的眸子中有水意流动,看了许久,老妪终是抑不住眼中暖流,两行清泪划过那满是皱纹的苍老脸庞。
老妪眼有热泪,在这拥挤人群中,在繁华人世中,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中,缓缓转身,蓦然望着那千余步外的雄壮门楼,望着那所谓的王朝法度,年迈老者哽咽道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啊?”
今日是上元灯会,出了今日,这年便要过完了,所以今日这简阳府百姓格外精神,谁都不愿错过些许热闹,这一家三口也是如此。
金鸡三唱,五鼓天明。
儿子儿媳早早起了身,为父母房中那炭火炉填上几根粗壮柴木,无论穷富,这年节时分,总不能让屋子冷了去,老妪不讲究迎神祭祖,一家人过好便是真的,弄那些无用的礼仪反倒让人乏累。
老妪昨夜可算得上是一宿未眠,昨日里那老没正经的丈夫去友人家吃酒,傍晚时便去,说好宵禁前回返,可是桥楼更鼓响了好几次这老没正经的仍没回来,这一夜未归,让老妪可是惦记得不得了,心中牢骚埋怨声音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