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常的胸膛起伏,怒气冲冲。
他咬牙切齿的道:“想当初,延达汗在的时候,说什么要恢复咱们大元的荣光,多少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征战,我们的部族,三千七百口人,因为常年征战,死了六百多口,这么多的牲畜,没有人照料……大家饿着肚子,抢夺来了草场,可又有什么用?”
“从你们汉人手里,我们抢来的东西不少,可大多数,却都是延达汗的,还有他的儿子,以及那些大元的贵族,我们拼了命,流了血,分到的,不过是几斤盐巴,几匹布和勉强自己不会饿死的口粮。”
“从前,他们总说,汉人狡诈,不错……”祝大常有蒙古人憨厚的一面,他眼里喷出火,没有掩饰住自己对汉人某些特性的轻视:“汉人是狡诈,就说房贷吧,这利息我瞧着他们的账房,啪嗒啪嗒的打了个老半天,才给了一个利息,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为何贷了一百九十两银子,可最终,却要还五百多两银子……你们汉人做买卖,今儿说跳楼大甩卖啦,卖完清仓啦,可这仓,总是清不完,清了一年,还在说大甩卖,说什么东家都跑啦,可我再傻,会相信清仓了一年,东家也跑了一年多,还在跳楼大甩卖的事儿吗?”
弘治皇帝听着,脸微微一红。
方继藩抬头看着帐篷顶,一副和自己无关的样子,这和自己有啥关系。
朱厚照眼睛还盯着那神龛里的神像,这是自己吗?这是自己吗?这个问题挺纠结的,他想做大英雄,可是这并不代表,他的形象变成黑面罗刹。
刘健咳嗽,他倒是觉得有些惭愧。
祝大常喝了一口马奶酒,口里喷吐着酒气:“可是,汉人也给了我们一条生路啊,可以让咱们,不再屈从于从前的那些贵人,不再仰仗着他们,才能活下去。汉人需要有人挖矿,我们卖气力,他们就给银子;汉人需要皮毛,我们就养羊,给他们羊毛,也可以换来他们银子;汉人需要牛马,我们养了牛马,难道统统自己吃了?而这些,同样也可以换来银子。”
“汉人们,有灵巧的手,聪明,你们的茶叶,可以让我们喝了之后,少生病。你们的铁锅,也是好东西;还有你们数不清的各种器皿,你们的布匹……这些,都可以通过银子买到。”
“以往的时候,牛羊是我们的财富,我们到了哪里,都得带着牛羊,若是遭遇到了雪灾,牛羊们都死了,我们也就要饿死了,每一年的冬天,对我们而言,都是要命的事,用你们汉人的话,这叫做鬼门关。可现在,我们也从你们身上学会了,用银子来做我们的财富,我们养了牛羊,长的差不多了,就卖给你们,手里拿着银子,若是遇到了雪灾,遇到了草原上的瘟疫,我们缺衣少食,就可以寻你们汉人采买粮食。”
祝大常继续喝着闷酒:“从前我一家七口人,我的母亲,就是因为雪灾,实在没有粮食了,我就将她背下车去,给她一些肉,将她留在雪地里,因为这样,我们一家老小,才能继续活下来,绝大多数人,也是这样做。可现在,我即将要老了,我相信,在这里,在这片草场,我的儿子们,不会再这样对待我们了,不是因为,他们学习了你们汉人的礼仪,读了你们汉人的书,变得孝顺起来,而是因为……哪怕再艰难,现在,只要我的儿孙们还有气力,就能给一老小,挣一口饱饭吃。”
“所以……”祝大常虔诚的看着神龛中的两个神像一眼:“他们就是我的神,他们在天上,或灵魂寄于万物之上,正张大着眼睛,看着我们,看着我们这些鞑靼人,这两个神明,会保佑我们,令我们在这世间,平安万福,我不信奉他们,还信奉谁?这世上,谁可以让我祝大常吃饱喝足,可以让我的孩子,也跟着你们汉人的孩子读书,将来做个能读书写字的放羊倌,我便信奉谁,你看到我圈里的牛羊吗?今年出栏的,有数十头,这就是上百两银子呢,别以为你们不买,我就卖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