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是在五更过后上的城头。
很少有人完全不惜命,很少有人不是最爱自己。即使心里有人能比自己更重要,那也是至爱至亲的人,而不是毫无关系,甚至根本不认识的人。
那两千百姓对天景来说,就是毫无关系,根本不认识的人。
十万人马已经呈铁桶之势包围了昀城。陈氏兄弟在城下叫嚣着让皇上登城说话,否则就要让两千百姓攻城了。
天景在景璃殿坐着,听着军士报来的消息。臣子们一起劝她千万莫要中了反贼的计策,千万不能上城去。
天景当然知道这是计,她当然不会中计的,她如果上城去,一个时辰内就会完全冻僵。那昀城怎么办,两千百姓的命和大渊都城相比,太轻了。
军士问,“若叛军真的逼迫百姓攻城,该当如何?”
她叱道,“百姓攻城和叛军攻城有区别吗?只要是城下之人进攻,不论身份,一率射杀便是,不许放一人上城!”
军士领命去了。天景继续在御座上稳坐。心里却不平静不落忍。她为帝这十几年,还是头一次下这样透着血腥气的残酷命令。那是两千条人命啊,也许一个时辰后就全都死了,只为她这一句话。
“我是为了昀城,为了大渊。大渊的土地上有多少个两千人啊!反正总是要死人的,不是他们死,就是别人死。谁让他们被叛军捉住了呢,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命,我也无能为力。”
天景找着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这些理由都挺充分,她继续坐着,但总好像听到了悲凄的哭喊和惨叫声,她心烦意乱地唤过一个内侍,“你去看看,他们可是开始让百姓攻城了吗?”
小半个时辰后,内侍回来,嗫嚅道,“现在还没有,不过叛军说……”
丞相轻咳一声,阻了内侍下面的话。
天景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内侍看了看众位大人,头埋得更低,“他们说,如果皇上在天亮后还不上城,他们就要命百姓攻城了。”
“天亮?还有多久天才亮啊?”
“皇上,不管天亮不亮,您都不能上城去。”一位臣子果断阻止,众人附和。
“朕知道,朕就是问问,问问……”天景往椅子里缩了缩,把手炉抱得更紧些。她越来越冷了。贺云阳补充给她的那些真力即将耗尽。
贺云阳吗?她一怔,埋着头低声笑了,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她为什么不肯上城去救那两千百姓?是因为她心里想着贺云阳呢。她想说不定他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带她走,再去过上几天温暖的小日子,哪怕最后几天也好。什么昀城,什么大渊,她统统没有想,她只是想着贺云阳,只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为了要再看一眼贺云阳,她不惜让两千无辜可怜的人去死,这些人心里,一定也都有死都舍不下的人,而他们却要为她的一丝眷恋去死。她是皇帝就有这权利吗?没有啊陈天景,你没有这样的权利!
她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再把棉斗篷裹得更紧,又抱紧手炉,站起身来走下御阶,叫道,“给朕备车,车上再放两个暖炉。”
“皇上,您不能去呀!”
“皇上,不过就是两千百姓,您想想整个大渊有多少人?”
“皇上,你千万不可冲动呀!您虽是女子,可此刻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皇上……”
“列位臣工不要再劝了,朕意已决。因为朕相信,就算朕死在了城上,昀城也不会破。因为有列位臣工在,有城中四万守军在,昀城就在。朕执政十三载,没什么出色之处,只有爱民这一点,朕自诩还做得不错,那就做得有始有终吧。其实,朕就算不上城去,也是时日无多了。那么,何妨用朕这仅剩的几口气,去换两千人以后的几十年。这笔生意,朕不吃亏!”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