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捧了一只陶瓷杯,就安默的坐在那里,许久,许久,都使不出力气,动都不能动。
闭捩的筒子楼里,隔音效果十分的差,隐隐约约的,在那电视机播放的新闻的歌功颂德之声之中,听到隔壁小夫妻吵架摔碗的声音,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哇哇哭个不停的声音,随风吹进来的还有不知哪家炒菜的香味,不时的,还有一群小孩子呼啦啦从走廊这头跑到那头去,叽叽喳喳无忧无虑的笑个不停,相思低下头来,由黑色的橡皮筋扎起来的头发就从肩膀上向下滑垂在胸前,她忽然觉得有点难受,这难受让她十分的不自在,十分的不舒服,她不愿意这样,可是眼泪却又落了下来,用手去擦拭,却越掉越凶,到得最后,她干脆不再管,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这日子还要继续,福婶还在医院躺着,她要做好了饭送过去,然后照顾她洗漱之后再回来。
那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在西单逛一下午就可以刷掉几万块的娇滴滴的闻相思,终究是在琐碎的生活之中,死去了。
淘米做饭,清炒了一个青菜,又炖了香软的鸡蛋羹,煲了清淡的鱼汤,然后用保温饭盒一样一样装起来,这才锁了门向医院而去,走廊很窄,她侧着身子给邻居让路,那阿姨很和善的和她打招呼“思思啊,又去医院给你婶婶送饭啊?”
相思腼腆的一笑,轻轻点点头“嗯,张姨你下班了?”
张姨就笑的眼睛眯起来“哎呀真是好孩子,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对你婶婶真是好。”
相思微微笑了笑,并未接口“我先去医院了,张姨再见。”
张姨却依旧站在那里不动,暮色黄昏之中,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声音再响起时,却是远远的,听在耳中有些萧索“思思啊,你都怀孕有四个月了吧,孩子爸爸怎么一次都没见来过啊?”
相思的脸一点一点白了下来,她的手指揪住衣角,紧的开始发白,这句话,字字刺耳,句句钻心,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才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谎话听起来真实一点。
“先生在国外出差,要半年才回来。”她低低的回了一句,抱歉的一笑“张姨,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张姨这才让了让身子,看着她微微有些笨拙的从吱吱嘎嘎的楼梯上走下去,声控灯忽明忽灭的,这个女人总是无声无息的,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样,和住在这里的人比起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她们几个女人闲的无聊时总会议论她,有说她是落魄的千金小姐的,有说她许是被人包了偷偷怀孕躲在这里了,什么样的猜测都有,但她既不惹事又低调,她们想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哦……先生这么优越的条件去国外出差,太太住在这样的破房子里……还真是……”
相思走的慢,昏昏暗暗的空间里,张姨的声音就断断续续的传来,她不知道她是在对她说,还是对别的邻居说,相思只装作没有听到一般,默默的下了楼,走出这个小院子时,遇到了几个不太熟的邻居,她依旧微笑和人打招呼,然后出了院子,在黄昏玫瑰蓝一般的天幕里,她穿了一件灰扑扑的大衣,低着头向前走,头顶上的天空,不知是谁家养的鸽子呼啦啦的飞了回来,鸽哨声异样的动人,相思走了一会儿,在一根电线杆旁边站住,她手捂住隆起来的小腹,抬起头来,眼角有水光闪烁,她却不愿意再掉下眼泪。
一座城市,他在那头,她在这头,他新婚燕尔,她孤苦无依。
爱的天枰,从来都没有放平过,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在夜风送来的飘着泥土芳香的空气中,相思恍然的想起那个炎热的夏天,她穿着蓝色的裙子,在叔叔家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开满了金黄小花的桂树,她洗了澡出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听着婶婶对叔叔说要她以身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