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还没睡,正伏案披衣看奏章。姚旷带着张大受闪身进来,他才抬起头来问道“没被人看到吧?”
“东厂办事儿,相公放心。”张大受自信满满的一笑,抓紧将皇帝听了奏章的反应和口谕,禀报给张相公。
张居正闻言久久不语,心中难免浮起失望之情。
虽说早料到皇帝不至于因为一次弹劾,就对高阁老心生疑忌。可好歹把弹章听完了吧?后面五条罪状才是关键呢……
然而皇帝连听完的耐心都没有,这说明他根本就不愿意,怀疑自己的高师傅!
身为一名九五之尊的‘疑心病’去了哪里?难道皇帝不应该怀疑所有人吗?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当年那么幼稚?成熟一点行不行啊!
唉唏……这枚钉子楔得,难言成功啊!
“相公,相公?”见张居正坐在那儿入定了一般,张大受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
“哦。”张相公这才回过神来,又略一沉吟道“你告诉冯公公这次我们三箭齐发,没有伤到高阁老……的根本,要暂时偃旗息鼓,不可再轻举妄动。”
“哎。”张大受赶紧应下。
“不过让他也别灰心,一切依然尽在掌握。”张居正又给自己的盟友鼓鼓劲儿道“群臣又见不到皇上,我们依然有操作的空间,让他们按照我们想让他们以为的以为!”
张大受听得暗暗咋舌,心说这不是我们太监们常玩的那套么?张相公还真放得下身段啊。
“这样,把口谕中的‘这厮排陷辅臣’以及‘将’字抹掉,改为‘曹大埜妄言,掉外任’批红。”便听张居正沉声道“你告诉冯公公,这样一来能保护一下曹大埜。更重要的是,让外人以为皇上并没太为此事发怒,这样我们这次,就算达到目的了。”
“是。”张大受赶紧记下,深感佩服的陪笑道“反正现在皇上现在脑子不太轻省,说过的话回头就忘,怕是自己也不记得原话了。”
“嗯。”张居正点点头,脸色却有些难看。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实非他的本意。但敌我实力过于悬殊,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了。
唉,都因为皇上醒来的不是时候啊……
张居正又吩咐张大受转告冯保,这段时间若有弹劾他和冯保的奏章,先一律留中,在这场风波过去前,绝对不能报闻。
不然就很可能演变成隆庆元年的阁潮那样——本来是高拱的门生齐康弹劾徐阁老,但因为徐阁老坚决请辞,闭门不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引得朝野情绪激动。
尤其是科道言官们,对高拱居然敢利用言路反制还击徐阁老大为惊诧,认为这实在是对汪汪队的挑衅啊!于是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御史聚集阙下,齐声唾骂齐康受高拱指使、陷害他们敬爱的徐阁老!成功将事态转化为‘高拱徐阶二选一’的单选题,逼着百官站队,继而给皇帝施压。
结果隆庆皇帝不得不忍痛同意了高拱退休,以挽留人心所向的徐阁老。
身为当年阁潮亲历者,张居正很清楚舆论的恐怖。眼下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重蹈高拱当年的覆辙,被韩楫那帮狗东西,也搞成二选一。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避免卷进这场风暴中。
待那张大受一走,他便沉声吩咐姚旷道“明日一早就出去告诉三省,后面的攻击暂停……”
暂时只能到此为止,再上本也没什么效果,白白浪费棋子罢了。
“唉……”张居正郁闷的叹了口气,抽根烟调整下情绪,便又拿个空白题本,开始写挽留高阁老的奏疏。
这种官样文章,他一顿饭能写八篇,可谓提笔立就。而且既不用检查也不用誊抄,一字都不会有错……
写完这道奏疏后,张居正又写了道揭帖,递给姚旷道“明日送去高阁老府上!”
“是。”姚旷忙沉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