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套墨玉杯,微飏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回到蕉叶堂,手一伸:“搁在库里,压箱底,不许任何人动。”
翠微和石蜜对视一眼。
石蜜稍稍迟疑,便上前了一步,轻声道:“姑姑回宫了。她的房间,还要留着嘛?”
“留着啊!又不缺这一间房。姑姑什么时候高兴了想来玩两天,难道跟你挤一张床吗?”微飏笑一笑,命人备水,她要洗澡。
石蜜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肩膀,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去了。
换了干爽衣裳倒在床上的微飏,看着帐子上绣的花鸟虫草,心绪纷飞。
西华女冠既然既不是完全为了崔莹,也不可能是为了邬氏和太子,那就只有一个选项了。
可是,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为什么,会站在了那一方呢?
微飏忽然发现,也许前一世,她印象中的那位西华女冠,并不是真实的。
“所以啊,新地图、重开局,我得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一点才行。”
翻个身,微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崔莹走了,善国公和申氏几乎同时病倒。甚至善国公比申氏病得还要严重,还直接上了奏章,请辞。
端方帝大惊,忙命甄三九亲自去国公府看望,发现善国公虽然有些夸大其词,却不是以退为进,不由有些犹豫。
接下来崔贵妃却命人来请他过去坐坐。
“二兄跟我说,他想歇歇了。”崔贵妃温和地宽端方帝的心,“何况莹莹去了西夏,他处置兵部的事情的时候,无私也有私了。”
这倒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端方帝迟疑了一下,点了一点头,叹口气,眼睛看向外头。
“陛下,这是免不了的……”崔贵妃伸手过去,轻轻摩挲着他的大臂。
端方帝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她认为的那个理由:“我是在想,我老了……
“前些年几位老哥哥过去,一是年龄,二是伤病,我还觉得正常,自我开解起来,也还算是容易。
“可现在啊,我们是,一个一个的,都老了。你二哥其实比我们都小,如今碰上孩子出嫁,就被打击得一下子躺倒。
“我心里,特别,复杂。”
“不是滋味。”
崔贵妃怔怔地看着端方帝的侧颜。
昔日里那个目光如刀、叱咤风云的天下雄主,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脸上沟壑纵横、鬓发银白、腰背佝偻的,老人。
“陛下嫌弃臣妾老了。又想选新人了。臣妾明白了。如今这六宫事务是在臣妾手里管着,所以您不跟皇后娘娘说这话,来跟臣妾说了。哼!”
崔贵妃忽然娇嗔满面,撅着嘴往旁边美人榻上一扑,假腔假调地哭:“我在宫里熬半辈子可容易的么?我前儿腰身又累瘦了两寸,我还都没抱怨呢!”
哟呵!
端方帝新奇地看着一辈子都没争过“宠”的崔贵妃,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好。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说了。宫里的那些美人才人,我也都散了出去,以后就咱们老两口过日子,行不行?”
“少来罢!”崔贵妃抬起根本半滴泪都没有的脸来翻个白眼,“咱们是妾,可不是妻。您那老两口,得跟皇后去说!”
端方帝笑着不再说这个话题,和崔贵妃闲聊了一阵,一起吃了晚饭,又一起出门去散了个步,这才回了紫宸殿歇下。
然而就从这一天起,崔贵妃忽然不再把六宫事务特别放在心上,管得有一搭没一搭,倒是分出了不少时间去陪伴端方帝。
得知消息的邬皇后和俞妃都冷笑不已:“假清高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倒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紧接着,却又传出端方帝准了善国公兵部尚书的辞呈,却额外赐了个太保衔,成了大秦朝如今的唯一一位三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