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李潼都在埋头处理案头上事务,一直等到中官前来询问何时传膳,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白天。
刚才手捧奏章、满心国计,倒还没觉得怎么样,这一停下来,便觉一股腰酸背痛袭上身来。这么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哪怕如今的他仍然算是筋骨少壮的年纪,这会儿也感觉有些吃不消。
所以他也并没有急于先用餐,着人召来太医署的按摩师稍作推拿。一边享受着按摩,他心里也在一边感慨着,皇帝这个职业真的是需要极大的热情,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实在是吃不消。
当然他这么想也是废话,试问谁又不想做天下至尊的皇帝?可问题是,历朝历代待在这个位置上的不乏其人,大位几乎就没有空悬的时候。有的时候竞争激烈一些,一年还要换上好几个皇帝,或者同时存在几个皇帝。
但这么多的帝王人物,不说有几个兴创伟业的千古名君,哪怕仅仅只是中否相间、不增不减的中庸守成之主,数量其实都不算多。
好皇帝的比例这么低,一则自然是皇帝这个位置本身就为天下所瞩目,任何一丁点的过错都会被放大到极点,而这世上又哪里有全无缺点的人?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皇帝虽然享尽天下人的供奉,但也将天下所有的喜怒哀乐、各种情欲、利益都集中于一身。如果心理承受能力不足,极容易就产生一种逃避、乃至于自暴自弃的逆反心理。
普通人睁开眼第一件事,或许要考虑今天有没有饭吃、又或者要吃什么。而皇帝则连睡都睡的不踏实,要想到天下人衣食如何,会不会有强臣悍贼威胁、动摇国家的秩序等等。
比如李潼今天所处理的这些事务,便囊括了各个方面:关中的粮储不足、需要尽快从中原调集,而黄河河道上漕船数量又不足,需要青州、越州等地的造船工场加紧赶制,而这两地的木材大料又不足,需要尽快从内陆州县调运过去,而木料砍伐与运输的丁夫又需要周遭的州县帮忙召集等等。
像这样一连串的事件虽然繁琐,但起码事情之间还有一根逻辑线条串联起来。另外还有各种独立的事件,处理起来则就更加让人头疼。
比如李潼本来打算再着娄师德前往陇右总督军政事务,可是上午才知娄师德又告病假,一边遣使慰问,一边又要考虑新的人选。
山南道又有两州刺史恶疾暴毙,需要朝廷尽快择员补缺。万州海盗沿海寇掠,广州上奏请示是否需要派兵剿定。临邑国废其国主,新主遣使抵达交州,并贡大象与昆仑奴等诸方物,安南都护府请示是否要接纳使员入京。
大事小情,内外皆有,有国中地方上的闹乱,有藩属王统的更迭,有官员的生老病死,有小民的水火灾害。而这些事情只要摆在了皇帝的案头,他就要尽快的做出批复,并着有司执行。
哪怕并不需要事必躬亲,可哪怕仅仅只是诸事略观,也是千头万绪、让人头脑发炸。哪怕看似微小的事情,一旦忽略了,或者重视程度不够、应对的不够恰当,未来或许就会酿生出极为严重的后果。
普通人只看到皇帝锦衣玉食、三宫六院,一念生灭而关乎万众祸福的威赫。可是扒开表层向内看去,这特么就真的不是人干的活儿。
所以历史上大多以勤政著称的皇帝,多半是活不长。也有许多帝王,开始的时候英明神武、干劲十足,但几年、十几年之后,往往就懈怠下来,运气好的还能凑合下去,运气不好那就是家国大乱、晚节不保的下场。
惰性是人生来就有的本能,用刘皇叔的话说那就是,我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当然,眼下的李潼是既没到他的倦怠期,也还远未达到躺在功劳簿上纵情享受的地步,所以这样的生活也就只得继续下去。清早刚被妙龄少女强撩逼婚,来没来得及细细回味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