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苏允记事起,就习惯了从瞄准镜中了解世界。
万物寂静,人们的各种表情都被成倍放大,嬉笑怒骂,贪嗔怨对,都随着一声枪响彻底消失,如同最后一点光芒湮没于黑暗。
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清醒,也有着和年纪不符的冷漠和疏离。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厌恶人类的。无序、混乱、贪得无厌、小肚鸡肠……一切源自人心的劣根性造成了种族的愚蠢,浅薄而不自知,这让周苏允感到悲哀和厌恶。
“人心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玩的东西。”
季初却这么和他说过。
他从未如此关注过一个人,她总如捕捉不定的风。在长达12年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针锋相对,在一场场电子竞技里拼得你死我活。他们未曾谋面,却熟悉彼此的每一个习惯,每一步思路,棋逢对手,见招拆招。
虽然,他们的对话寥寥无几。
周苏允想要赢,为此他曾反复研究季初的每一句话,每一种打法。而季初的应对则近乎无赖,打不过就逃,逃不了就暗杀。
一场比赛无论输赢与否,无论困难与否,她总会如鬼魅一般潜伏到他狙击的位置,把冰冷的匕首架上他的咽喉,一击必杀。
“疯子!”
很长的一段时间,只要提起这点就能让心高气傲的周苏允气得发疯。
我也是你手中的棋子之一吗?他想问。
“印象中似乎从没见你如此失态。”季初一口气将周苏允拽出小屋,半是缅怀半是讥讽地说。
天台很开阔,一伸手仿佛就可以触到满天云翳。
“过分信任这种天赋不是人人都有。”周苏允语气平和,内心着实有些发虚,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今天为何会失去昔日的冷静。
“那你相信我吗?”季初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不等他回答,季初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天台边缘:“小远,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人,如果没有他,我走不出炼狱层。”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血泪交织的画面,人人皆为恶鬼,生存亦是泥沼。
那个时候,她失去一切,一无所有,就连绝望都成为奢侈。
可是她必须活下去,昔日并肩的战友在眼前接连倒下,她必须要查明真相。她不在乎杀人的污名,可她希望他们得以瞑目。
她从未问过方译远入狱的原因。
初次见面,他站在寒鸦悲啼的乱坟岗前,柔弱得像个孩子。
他在那里站了三天三夜,毒瘴将至,季初叫他一起避难,回头之时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神情尽是温柔,眼底浅藏悲悯。
季初不相信杀人犯会有这样的眼神,而方译远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失散已久的家人。
家人,她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会用这个词,上一个给她同样认同感的人是罗小迭,但她们之间有20年的牵绊作为基础。
她有伦理上的父母,但他们只是精子和卵子的者,是系统通过数据比对后选出的最适合结婚的对象。繁殖后代似乎只是一个冰冷的任务,一件为了显示自己是“正常人”而不得不做的事情。
季初在保育中心度过婴儿时期,回到“家”后按部就班地长大、上学、工作,一切都有安全、完善的流程,她的父母什么都不需要做。
她不知道父母之间有没有生存之外的其他感情,实际上他们也确实什么都没做,终日躺在各自的体验舱里,在虚拟世界中花天酒地。
季初从未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妥,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来到世上,大多数人都认可这份人际关系的淡漠,相比起基因培育中心那些无人认领的“孤儿”,起码她的“家庭”是完整的。
可她的情感天生就比其他人更加丰富,从4岁遇到罗小迭开始,她就不自觉的想要了解别人、保护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