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珉就这样上了人类的“贼船”,她看着大陆越来越渺小,高大绵延的山峦被天空和地面压瘪了,变成一道红褐黑三色杂糅的地平线,她的心也被拉扯成了一条长长的血流,一边连着自己,一边连着彼岸。船再驶下去,心脏就要彻底撕裂。
“好了,”名叫白夭的人类女性突然向她走来,“你总算镇静了。”
钰珉不知该谁些什么,她有什么理由能下船离开呢?一旦自己提出要留在岸上,人类肯定会识破她的身份吧!
她左右为难,焦急地问道:
“我们要去哪?”
她庆幸小时候认真学习了人类的语言,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与人打交道,现在总算是派上用场了,可她一点都不高兴。
“难道你没听你的族人说?”白夭坐到她身边,让她觉得被囚禁了。“你的族人们呢?其他羽民都去哪了?”
“我……”
钰珉紧张兮兮的模样让陈简看了心烦意乱。他并不是讨厌这种行为,相反,在鸟军逼近时,感到恐惧才是正常心理,他总感觉自己在这段时间逐渐丧失了许多情感,而这个羽民姑娘的出现让他深刻意识到,他的灵魂正在进行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冷漠”。
不仅是思想冷漠,举手投足之间也充满了寒冷的气息,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
这种冷漠不具备进攻性,反而是逃避炼狱的怯懦者的防御之道。
“疯子,让她们单独呆着吧,我们去前面看看。”他烦恼地走向船头。
蜮民留给他们的船简单但不失精巧,它只有一层,船内没有赘余的物件,左右两侧的船橹可以供四个人划行,另外还贴心地将一杆船篙藏在船内夹层,刚开始还能用以调整方向,现在船驶入深不可测的大海,这玩意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疯子觉得船篙可以用来击打海怪,但陈简并不认为这么柔软的东西能对付得了海中的生物。
红里透黑的海水将他们的倒映清晰反射,陈简忽然想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解灵渊时的场景。同样在一片广阔不着边际的水面上行驶,只不过那是木筏,这是木船。
也没多大区别吧。
他忽然苦笑。那时的自己怎会想到,穿越后没过一年就被打入真正的炼狱了?有时候,他都忘记自己曾经生活在名为21世纪的地球上,西朝人间已像一场梦,前世的事情更像毫无依据的臆想。
但黄哀眠的存在还是不断提醒自己——我是货真价实的穿越者,穿越的还不只一人。
他们都在哪呢?在西朝用新的身体以新的身份活着?这样一来,他们的灵魂还属于自己吗?
这个问题不仅是在问他们,也是自问。
想起人间的生活,他突然产生一股悲痛的怀恋。
说实话,在人间的他过得并不开心,失去记忆、身世模糊、卷入武当的阴谋、还有可疑公主的人物、皇权之争……种种事情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他连自保都格外艰难,更别说睡一次好觉。
不过和炼狱一比,人间的磨难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船已经远离海岸,无论是鸟鸣还是中心山都统统远去,他知道,现在是绝无仅有的放松时刻。
洋流正带着他们向看不到尽头的南海漂流,橹与水流碰撞出自然的和美之音让人在血海中感到心旷神怡,渐渐习惯的血腥味已经融为身体的一部分。
陈简的眼神有些迷离,他感觉只要离开了这片海域,永恒就终结了。
“真是安静。”疯子忽然开口。
“不好吗?”
“说不定之前出发的人,已经把那些危险的海怪杀死了。”他自我安慰。
“南海里有些什么怪物?”
“很多,各种各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