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的打斗之中,比起身外的兵刃,魏行贞更信任自己的利爪。
但今晚他自始至终都牢牢握着手中的参商,在好几个生死一线的惊险瞬息,他感到剑身之中似有脉搏,与他的呼吸一同起伏。
而每当他短暂退却,浮起想要逃离的心念之时,这把剑又迅速冷却,变得与普通刀剑别无二致。
是要正面迎敌的意思吗?
魏行贞凝神望着夹谷衡——他甚至不敢肯定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一只妖怪,因为在夹谷衡的身上,他看不见妖元。
……就连犄角上的妖气都非常浅淡。
不击杀妖元,就算砍掉夹谷衡的手脚,刺穿他的心腹,也不可能真正杀掉他。
既然找不到妖元……
那劈开他的犀角又如何呢?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立刻在魏行贞的心中勾起了一阵剧烈的恐惧。
它们瞬间涌摄,搅得人五脏六腑都为之翻腾。
生平第一次,魏行贞发现自己正因为害怕而不可抑制地发抖,踩在雪地里的两脚也变得僵硬沉重,犹如千斤重。
而这挥之不去的恐惧好像是烙印在骨子里的一部分,怯懦,犹豫,软弱,缩退……无数陌生而深重的情感相互纠结缠绕,凝结成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倏然间扼住了他的咽喉,好像溺水之人在绝望的波涌之中沉浮,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从两人第一次剑拔弩张地对峙直到现在,他一直在疲于防备,对方黝黑的皮肤如同天然的战甲,他根本破不了夹谷衡的防,更不要说去劈开那只犀角……
但魏行贞仍旧直视着夹谷衡的眼睛,这世上的一切都被他暂时抛却,好像眼前只剩下正在翻涌的自我——这些骤然出现的念头非但没有让魏行贞臣服,反而激起了他心底强烈的叛逆和憎恨。
他忽然意识到,在夹谷衡的刀落下之前,倘使他后退一步,恐怕从今往后的漫长一生他就都要为之受刑,为之羞耻懊丧。
他将永远忍受这煎熬,为此永无宁日。
这会是……比死更难受的事。
手中的参商也在这时迅速变得炽热,仿佛受到某种感召而醒来的活物。
夹谷衡望着眼前气息陡变的对手,觉得事情似乎正变得有趣起来。
他抖擞精神,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魏行贞没有回答。
夹谷衡凝神望向他后背的属名之灵。
“汲真……”夹谷衡微微一怔,目光旋即流露出几分痴醉,“好名字啊。”
……
“话说,梅十二这个名字……”冯嫣握着温热的杯盏,“是因为‘桃三李四梅十二’这句俗谚吗?”
“可能是吧,我没问过。”瑕盈答道。
他望着手中的茶汤,手腕轻晃,茶水沿着杯盏的边沿缓缓倾斜,却始终没有丝毫漫溢。
“我只知道我母亲姓梅,这个名字是她给我起的。”
冯嫣轻轻应了一声,她若有所思,“那某种程度上说,这才是你的真名?”
瑕盈笑了起来,“这种事,无所谓了。”
“那梅先生的医术,也是天道赋予的天赋之一吗?”
瑕盈摇了摇头,“那是我的家学。”
冯嫣再次感到一些意外,但很快又释然,“难怪……”
瑕盈抬眸望着她,“难怪什么?”
“难怪我初见你时,你说‘我从不在医事上说谎’。”冯嫣轻声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渊源在。”
这微妙的洞察在瑕盈心中激起些微涟漪。
这些年中,他还从来没有和谁提过这些往事。
扫尘者中的伙伴不会在他的私人事务上多嘴,而在平民间悬壶济世的荣耀则可以归功于太医院的程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