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的林姝,本该洗洗后便睡了。
只是她这会儿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头,却是一时没有了睡意。
夏夜里,外头树上的鸣蝉和草丛里的虫子们还在此起彼伏的叫着。
隔壁屋子里,沙里塔正在向自己的丈夫巴布打听后者带着女儿进城后的结果。
“……我原以为你会把阿蓝留在城里头,自己一个人回来呢。这到底是怎么了?事情办的不顺利吗?”
“别提了,我那位托桑堂叔现在发达了,人家不愿意再认下咱们家这个穷亲戚了。我去他家这趟,连他的面都没见着,便让对方家的仆从给撵走了。”
听出巴布话里挫败失落的语气,沙里塔睁大了眼睛道,“怎么会这样?那除了你的那位托桑堂叔呢?城里头有钱有地位的大人那么多,你就不能再去别人家试试看吗?”
巴布摇了摇头道,“那些人家咱们又不认识,高门大户的,咱们白白的带人送上门去也不行,说不定还是连门都进不了。”
“城里头的那些个舞馆我也都看过了,一个个都是让穷苦人家卖女儿的地方,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沙里塔听到这里,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难明的念头。
她和巴布原来的打算便是想办法让阿蓝进城学点东西,日后再攀上高枝嫁了。
但现在巴布家的那位堂叔是指望不上了,城里头的舞馆又有些不干净。
难不成她家女儿也只能继续待在这小村庄里头,等再过几年,便让她嫁给隔壁村子里头的那些个混账小子吗?
“可是,这几年咱家的日子有些越来越难过了……”
沙里塔在心中思量了半天后,却是突然蹦出了这句话。
巴布听完神色有些黯然。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家日子过的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想它百年之前,莫卧儿大帝还在的时候,那些个洋人想来自家国中做生意,一个个都是争相讨好大帝和他手下的大臣们的。
但是这位大帝的子孙做事不厚道,因着国库出了问题,缺的钱便想从他们这些印教信徒身上掏,还偏偏只逮着他们这群羊死薅。
人头税、土地税……各种重税教他们变着花样的收,最后收出来的便是整个帝国的分崩离析,东西南北的几百个邦国也随即各自为政。
他们家村庄现在所在的这个小邦国,正是印教信徒的聚居地。
但统治自家这块邦国的王公贵族们,早就和那群洋人们搅和在了一起,变着法子的和后者一起来欺压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就拿他们弄的那个什么包税制来说,这些人说是谁出价高地就是谁的,但谁又能比那些个城里的大商人有钱?
于是他们村里那些世代耕种的人家,硬生生的被排挤到没了田地,成了只能去城里头乞讨的流民。
便是有些手里头还有几亩薄田的人家,也要叫那重逾大山的赋税压得家破人亡。一家人辛辛苦苦劳作大半年,最后种出来的粮食还没几粒能吃到自家嘴里头。
万一年成不好交不上税了,等着他们的便是收税官的鞭抽火烤,一顿拷打下能叫人丢掉半条命。
可就算是命快丢了,还是得还钱,得交税。
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
人在这地方活不下去了,唯一剩下的法子就只能是逃了。
所以现在村子里头的很多年轻人宁愿不种地,只因不种地还能乞讨到一口饭吃,种了地反而会死得更快些。
于是那些个洋人只知道拿地种什么赚钱的经济作物去,也不知道他们吃到嘴里的那些雪白白的精细面粉,究竟掺和了多少人的血泪在里头。
农民家的日子不好过,似他们家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